業委會是社區自治的重要力量；但在現實中這股力量經常不那么好用。“在一些小區，業委會就像沒娘家的孩子，碰到問題沒人找，所以很多業委會要么是‘很皮’、要么碌碌無為，只有極少數的業委會能做出一些事情來。”觀察與研究上海業委會發展十多年的市委黨校教授何海兵這樣總結。

但在上海，有個社區的業委會還真就做出了一些事情：黃浦區半淞園路街道耀江居民區在全市率先搭建了業委會主任聯誼會平臺、率先探索形成了業委會黨的工作小組機制 ，業委會參與引導社區自治，解決了一批小區治理難題。

耀江居民區業委會主任聯誼會5歲了。日前，在半淞園路街道舉辦的“耀江居民區業委會主任聯誼會成立五周年座談會暨三年（2018-2020年）行動計劃研討會”上，基層工作者、政府官員、專家學者們聚在一起，總結了“耀江模式”的成績與經驗，更思考著這樣的模式如何在上海復制更多。

黨建引領怎么引、怎么領

一上臺，主持人——SMG廣播新聞中心首席主持人秦暢，就與西裝革履的耀江居民區黨總支書記林龍全開了一個玩笑。她說，認識林書記很久了，不太適應他今天這樣隆重的打扮，林書記會穿成這樣去參加業委會主任聯誼會嗎？

林龍全的回答有意思。他說，如果是5年前，他即便穿得這樣西裝革履，業委會主任也不一定“瞧得上”，因為他們家里的條件都比自己好太多；但放在今天，哪怕自己大熱天穿個背心，這些業委會主任也能欣然接受。

一句小小的玩笑話，反映出過去5年耀江居民區業委會主任們與這位黨總支書記關系的深刻變化。

“我們都說讓黨建引領業委會參與社區自治，但怎么引怎么領，黨組織得先能進去吧。你不進去、不接觸，怎么引領別人；別人不熟悉、不認可你，怎么能被你引領？”主持人拋出的問題點出了現在不少社區自治中的難題：基層黨組織想在社區自治中發揮引領作用，但業委會可能根本不認可。

但半淞園街道黨工委與耀江居民區黨總支有辦法：5年前在耀江居民區成立了上海首個業委會主任聯誼會平臺，3年前又在耀江居民區探索了業委會黨的工作小組機制 。

朱祖德是耀江花園小區的業主，也耀江居民區黨總支“試水”派駐的第一個業委會黨的工作小組組長。他說，自己一開始作為黨總支的聯絡員，以服務者的身份進入業委會，“參加業委會的會議，只是做做記錄，不干預他們的工作”，但通過他這座橋梁，街道黨工委與居民區黨總支給業委會工作提供了不少幫助，慢慢地他就能融入進去了。

市委黨校教授何海兵認為，在實踐中，業委會其實非常需要外部支援，他們遇到問題不知道找誰商量，而居委會和業主也需要與業委會溝通的橋梁，業委會黨的工作小組就成了兩者溝通的渠道，富有一定的生命力。復旦大學教授劉建軍則認為，現在很多社區糾紛往往需要有人來扮演連接者、整合者或公正者的角色，黨的工作小組作為第三方參與到其中，實現公正性的同時，體現了引領能力。

這一創新做法能在耀江居民區實現并非偶然。此前，耀江居民區黨總支就為業委會主任搭建了聯誼會平臺，讓業委會與居委會之間形成了一個“熟人場”。“黨的工作小組挑選人選很重要，比如朱祖德本來就和業委會的成員比較熟悉，以居民區黨組織及業委會聯絡員的身份參與到業委會會議中去，也不會太過突兀。”林龍全是上海的一位“明星書記”。他點子多、有干勁，耀江居民區很多治理創新都是他最先摸索出來的。

兩位專家為耀江居民區黨建引領社區自治提出建議：業委會工作未來要注重發動更多的人，特別是要發動年輕人一起參與；要引導業委會良性發展，讓業委會努力走上規范化建立、規范化運作、規范化發展這條路。

除了靠“能人”，社區自治還能靠什么

如今，耀江居民區業主們的幸福感大幅提升，不少業主不愿意離開這個社區。不少居民說，這一方面由于社區以及周邊環境品質近年的提高，另一方面也由于社區自治給業主們帶來了和諧的生活氛圍。

但新的問題是：“耀江模式”可推廣復制嗎？除了靠“能人”，社區自治還能靠什么？

上海社科院研究員杜文俊認為，“耀江模式”的成功與能人存在有一定關系；但在“能人現象”背后，我們要看到由此產生的創新制度與機制也在逐漸成熟，而黨建引領就是最大制度保障。

實際上，“耀江模式”已在半淞園街道復制、推廣。街道辦事處主任漆小云說，業委會建設是黨建引領下社區治理的重要內容。全街道已經成立了街道層面的業委會聯合會。22個居委會劃成七個片，成立了七個業委會聯誼會分會，相鄰的小區或者小區類似性質的成立一個分會，這些業委會聯誼會已經在社區治理中取得了一定實效。街道還從提供更專業的服務支撐入手，開展培訓、深化法治評估體系，提高業委會規范化運作水平。

從更大的層面，黃浦區也在積極推動其他區域能創新出更多模式。區房管局副調研員朱若菡說，作為政府部門，黃浦區將加強政策引導和提供服務。一方面推動業委會依法運行，在維修基金的使用續籌等方面要完善制度，給予指導；另一方面將進一步理順居委會、業委會、物業公司和政府之間的關系，加強培訓和指導，建立溝通機制，提高問題解決的效能。

有“牙齒”的《住戶守則》到底有多好用

下雨天有業主在地下車庫內遛狗，物業公司可以管嗎？亂停車的外來人員不聽從管理，業委會有什么辦法嗎？

現實中，即便當業委會、居委會、物業三架馬車都順暢跑起來，住宅小區中還是會遇到這樣那樣的治理難事。耀江居民區的辦法是：在黨建引領下、到法律中找執行依據、讓居民自己管起來。去年，耀江居民區出了一本《住戶守則》。這是一本特殊的守則，在經過業主大會討論投票后，就有了法律效力，等于讓業委會自治、物業管理有了“牙齒”。

金中苑是第一個踐行《住戶守則》的小區，其業委會副主任蔣萬富在論壇上講了一個有意思案例。

“有個市民經常到小區來看他的父親，每次他開車來就在小區內亂停車，以前我們與物業也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管這個事情。《住戶守則》落地后，我們與物業覺得，有辦法管了。有次，他又在小區內亂停車，一車占據兩個車位，保安勸阻他并要求他改正，被他拒絕。于是，我們就按照守則中的約定，把車子鎖掉了。這個市民不干了，各種找、各種鬧；但我們告訴他，我們是有依據的，就是《住戶守則》，這樣的做法具有法律效力。果然，這位市民去執法機構“告”，得到的答復都是“去小區找業委會找物業協商”。僵持了九天后，這位市民醒悟了：《住戶守則》是有法律效力的，自己的做法不合情不合理。最終，這件事情得到圓滿解決。”

這個案例聽完，現場不少觀眾都覺得“大快人心”。不過，金源方程律師事務所合伙人王德杰隨后又說出制定《住戶守則》的另一番深意。

王德杰是耀江居民區的一名社區律師，他全程參與了《住戶守則》的制定，提出專業人士的寶貴意見。他說，《住戶守則》有了“牙齒”后，很多業委會與物業處理很多原來犯難的治理問題有著了抓手，制度固然重要，但法治精神和法治思維的存在更為重要，法治思維和精神應該永遠走在制度之前。因此，在與業委會主任們制定《住戶守則》時，大家的初衷就是：不但要讓每一個條文背后都有法律規定，更通過制度出臺后的遵守最終培養起居民的法治精神。這樣一番話贏得了現場熱烈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