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沿街商鋪里即將開出第二家餐飲店，上海市松江區海珀佘山小區的居民們坐不住了。上海市生態環境局聯合12345市民服務熱線開展的“生態環境局長接熱線”期間，居民們撥打了“12345”求助。

因為商鋪的后墻與居民樓的門廳，水平距離只有7.5米。居民們憂心，餐飲店一旦開出來，定會帶來無窮無盡的油煙和噪聲污染。居民詢問市場監督部門了解到，在“環保選址禁區以外”，符合條件的，市場監管部門應當核發食品經營許可。這意味著，第一家已經拿齊證照開出來了，第二家又豈能攔得住？

關鍵的時候，居民找出來一份2015年由環保部門出具的環評報告審批意見，其中明確要求海珀佘山小區商鋪不設置餐飲項目。海珀佘山的配套商鋪會是“環保選址禁區”嗎？市場監管部門認不認可這份意見呢？在當前油煙擾民成為污染頑疾的背景下，環保、市場兩大部門又如何達成更多共識？

商鋪和居民樓僅一路之隔

海珀佘山小區位于松江區佘山鎮，九江公路的北側。小區沿九江公路側，建有一排兩層樓商鋪，商鋪北側僅挨著的，是小區內一排6層樓高的多層住宅。

234號樓的業主曹女士稱，今年5月初，居民發現234號樓正南方對面的九江公路235號商鋪開始裝修。沒過幾天，居民發覺不對，商鋪的后墻上掛起了一根煙囪，從窗口一直伸至屋頂，并朝著馬路方向開口。“這是打算開餐飲店嗎？”居民們當即找到了商鋪內正在監工裝修的老板一問究竟。老板倒也不遮掩，明確表示要開的是一家經營各地炒菜的餐館。

△九江公路235號商鋪后墻上掛起了的煙囪，讓居民意識到即將要開的是一家餐飲店。

老板的回答讓居民們不安，原因就在于商鋪與居民樓之間距離特別靠近。6月4日，記者在小區里看到，九江公路235號商鋪的后墻與小區235號樓門廳之間，只隔著一條窄窄的小區通道，以及通道兩側兩溜細長的綠化帶。居民說借來紅外線儀器測量過，兩者之間距離僅7.5米。即便算到居民臥室窗戶口，也不過約11米。“如此近的距離，風向稍有不對，煙囪排出來的油煙肯定吹進居民家里。”隨著商鋪裝修的推進，居民樓這一側的設施也越來越多：煙囪掛好沒多久，一臺冷卻機出現在了綠化帶中；隨后，商鋪側的綠化地被鏟除，一個方形的坑又被挖了出來，并接上了管子，一問才得知這是油水分離池……“接下來肯定還要安裝空調室外機，到時候一開業，油煙、噪聲、污水一起來，我們這排居民怎么過日子？”

△綠化帶中出現的冷卻機和油水分離池。

居民的擔憂并非杞人憂天。上周末，九江公路235號商鋪對已經安裝好的煙囪和油煙分離設施進行了調試。“當時把我們整幢樓居民嚇了一跳，大家都跑出來看怎么回事。”居民喬女士向記者提供了一段從窗口錄下的視頻，視頻中可以清晰地聽到巨大的轟鳴聲。如果這種聲音成為常態，居民的處境確實不妙。

6月4日，記者在九江公路235號商鋪看到，底樓大廳已經能辨別出冷菜窗口以及一個冷柜，“廚房都弄好了，快開了”，裝修工人證實，裝修已經接近了尾聲，并且老板已經辦出了營業執照。

△居民借來紅外線儀器測量過，商鋪后墻到居民樓門廳處，距離僅7.5米。

符合核發許可的條件

僅7.5米的距離，能開出提供炒菜、存在油煙排放的餐館嗎？

居民們找到老板，以距離太近不宜開設餐飲為由提出交涉，老板一句話把居民頂了回去：“東面另一家餐飲店能開得出來，我憑什么不能開？”老板所說的另一家，原來就是商鋪最東側的九江公路253號至257號開業不久的“名典咖啡”。記者在現場注意到，店招上“名典咖啡”的右下角，寫著“商務中餐”的小字。進店詢問，營業員指著頭頂的點單牌稱，店里除了提供咖啡和茶以外，的確提供干鍋和各色中式小炒，或者選擇58元的精致商務套餐。

△“名典咖啡”店招上右下角，寫著“商務中餐”的小字。

曹女士回憶，“名典咖啡”剛裝修時，居民也曾看到了，但是考慮到只是咖啡店，不會有什么污染，便沒有在意，并不知道這家店還賣中餐。如今細看才發現，“名典咖啡”將煙囪裝在了東側山墻上，距離居民樓相對較遠。不過，商鋪后側墻面上密密麻麻的10余個空調室外機還是讓居民嚇了一跳，這些室外機若是同時啟動，動靜可想而知。

△“名典咖啡”后側墻面上密密麻麻裝了的10余個空調室外機。

“名典咖啡”是否證照齊全？搜索發現，這家店已于4月24日拿到營業執照，并于5月5日拿到松江區市場監督管理局核發的“食品經營許可證”。許可證上，“名典咖啡”被允許提供“熱食類食品制售”，即包含了炒菜、蒸煮等熱食餐飲。

同一排商鋪，同是炒菜中餐，“名典咖啡”順利辦出證照給了第二家餐飲店可以參照的“樣板”。那么，給“名典咖啡”發放證照是否合規？居民們詢問了佘山鎮市場監督所。佘山所告知居民，依照目前施行的《大氣污染防治法》和《上海市食品經營許可管理實施辦法（試行）》，海珀佘山的沿街商鋪不屬于法律明確的“居民住宅樓、未配套設立專用煙道的商住綜合樓、商住綜合樓內與居住層相鄰的商業樓層”等情況，因而不是“環保選址禁區”，可以為“產生油煙、異味和廢氣的餐飲服務項目”核發食品經營許可。至于居民糾結的距離，“名典咖啡”由于在最東側，與居民樓之間的距離較遠，也滿足環保要求。

2015年曾被列“餐飲禁區”

就在居民們一籌莫展之際，海珀佘山的物業提供了一份文件，給了居民支持。

這是松江區環保局于2015年針對海珀佘山小區住宅項目環境影響報告書出具的審批意見，意見中要求小區項目必須落實環保設施和污染防治措施，保護生態與環境。其中第三條明確“商業用房主要設置便利店等各種商業百貨商店，不設置餐飲、娛樂易產生油煙、噪聲等污染項目”。居民們據此斷定，環保部門認為海珀佘山的商鋪并不具備開設具有油煙污染餐飲項目的條件，理由應該就是距離上的考量。在申城類似的商品房小區中，海珀佘山的商鋪與居民樓距離留得并不充分。

2015年的環評審批意見，現在還有指導意義嗎？記者詢問了松江區生態環境局的工作人員，據稱，2015年至今，環保審批制度和要求均已發生了變化。2017年9月1日起，餐飲行業的環境影響已全面改為網上備案制度，存在油煙污染的餐飲項目不再要求申請環評審批并作為前置審批條件；同時，餐飲服務的環保選址要求也發生了變化。如2014年的《上海市大氣污染防治條例》就曾明確“在本市城鎮范圍的居民住宅樓內，不得新建飲食服務經營場所”。但是，2018年5月起，相關規定就已明確，即便在居民住宅樓內，也可以開設不產生油煙、異味、廢氣的餐飲服務項目。產生油煙的餐飲項目，除去環保選址禁區外，亦可以開設。因此，“老的批文已與現行政策不相一致，當時的‘禁區’已不是現在的‘禁區’，應當按現行規定執行”。

記者同時也詢問了佘山鎮市場監督所，監督所認為一方面環保部門的審批意見并未抄送給市場監督部門，另一方面是否作為參考值得商榷。

△目前施行的餐飲服務環保選址要求。

或將啟動“聽證”程序

既然已不是環保選址禁區，居民們反對餐飲店的理由僅剩了7.5米距離這一條了。因為根據《上海飲食服務業環保守則》規定，產生油煙、異味和廢氣的餐飲服務項目的場所，要滿足油煙排放口與居民住宅敏感目標10米以上距離。九江公路235號商鋪是否會順利拿到證照？就此問題，記者采訪了松江區市場監督管理局。

松江區市場監督管理局日前答復，九江公路235號商鋪雖然后墻距離居民樓凸出的門廳入口僅7.5米，但是，如果從樓頂排煙口來測算，到后側的居民窗戶口的距離則為13米。究竟是按7.5米算還是13米來算？由于居民樓門廳入口是否作為敏感目標區域目前尚無法律定義，松江區市場監管局承諾將與生態環境部門溝通協商，明確口徑。另一方面，考慮到多名居民反映該餐飲如果實際經營會影響居民生活，松江區市場監管局將嚴格參照《環保守則》的規定處理。必要時，將聯合政府其他職能部門依據《行政許可法》啟動聽證程序，即征詢相鄰居民們的意見。佘山鎮市場所也稱，已明確告知經營者存在啟動聽證程序的可能性，建議其調整業態為不具有油煙污染的餐飲業。

去年以來，食品衛生許可證審批要求相對放寬后，在實際操作中引發了一系列的相鄰方矛盾。一方面是在居民樓內，一些經營者以不經營油煙類項目為由，申請到許可證后再打起“擦邊球”，經營起炒菜等具有油煙污染的餐飲項目；另一方面則是類似于海珀佘山小區的矛盾，即有油煙污染的餐飲項目距離居民樓較近，存在有證擾民的客觀事實。而這也是油煙類投訴居高不下的原因：近年來，餐飲油煙擾民的投訴量要占環保投訴總量的近20%，已屬于“頑癥”之一。據生態環境部門介紹，作為餐飲油煙投訴的處置部門，類似的矛盾在實際操作中，缺少切實有效的解決手段和抓手，到最后除非餐飲店關掉，否則就算排放達標，投訴人仍然不會滿意。

如何在保障落實簡政放權、優化營商環境各項舉措的前提下，兼顧老百姓的訴求？市場部門和生態環境部門應該主動擔當，跨前一步，切實履行城市精細化管理和綜合治理的相關職能。尤其在涉及和群眾重大利益關系的行政許可時進行聯動，將矛盾解決在前面。海珀佘山小區的矛盾將如何化解，或有著現實的意義。

題圖：正在裝修的九江公路235號商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