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奔流的長江上，世界跨度最大的公鐵兩用橋滬通長江大橋正在全力建造，2020年，江蘇南通到上海安亭的滬通鐵路一期工程就將貫通。一橋再跨天塹，目睹長江上的熱潮，很容易令人想起15年前杭州灣上憑空開建跨海大橋的情景。

這些年來，長三角三省一市之間縱橫交錯，一條條令世界矚目的交通大動脈改變著時空距離；與此同時，長三角城市群凝心聚力、合作共贏，在經濟社會發展的方方面面形成一體化的堅實基礎。

邁入新時代，長三角正釀新熱潮。今天，三省一市主要領導座談會將在上海舉行，《長江三角洲一體化發展三年行動計劃》很快也將發布。

更令人振奮的是，說是“長三角”的事，視野卻已“跳出長三角”。上海、浙江、江蘇、安徽，三省一市正根據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推動長三角更高質量一體化發展的重要指示，以一體化創新突破，服務全國發展大局、參與全球合作競爭。

打造具有全球影響力的世界級城市群，長三角已在高速公路之上。

凝聚“向心力”

長江三角洲地區及城市群圖，來源：長三角區域合作辦公室

長三角各省市之間，一直有一種獨特的“向心力”。
早在1982年開始組建的上海經濟區，計劃經濟下長三角有強烈的橫向聯系的需求，于是有了鳳凰、永久自行車的跨省聯合生產，蘇浙燈芯絨和錦緞的“一條龍”生產被謀劃。
1992年在浦東開發力度加大、滬寧高速公路建設啟動之時，每逢周六傍晚，上海長途汽車站、火車站或輪船碼頭，總能看到那些身著藍卡其布中山裝，風紀扣整整齊齊，拎著人造革包的“星期日工程師”，他們穿梭于長三角各縣市，給大批中小企業、民營企業帶去了技術和理念。
長三角的合作，從計劃經濟年代一起生產產品開始，改革開放初期出現人才資源的流動、企業的跨區域布局；隨著長三角基礎設施連成網絡、互聯網經濟突飛猛進，在這片被人們稱為“包郵區”的土地上，市場早已連成一片，各類要素資源加快自由流動，成為全國經濟發展最活躍、最有條件率先實現一體化發展的區域。
“長三角的區域合作，一個鮮明特點就是市場導向。市場配置資源，是長三角走向一體化的根本動力，而多年來長三角區域合作機制的建立和不斷深化，始終是為了適應市場的需求、發揮市場的作用。”長三角區域合作領域研究專家指出。
站在今天長三角區域合作的新起點上，很多人會想起15年前那個重要的時間節點。
2003年3月下旬，時任浙江省委書記習近平率領浙江省黨政代表團到上海、江蘇考察訪問。在上海西郊賓館的睦如廳，在相距不足十日內，上海先后迎來浙江、江蘇黨政代表團。同年全國兩會，“長三角”成為會場內外被熱議的高頻詞。
一石激起千層浪，一場關于長三角合作的大討論轟轟烈烈展開，長三角一體化的共識開始真正形成，高層級、全方位的區域合作逐漸起步。
當年長三角合作的大潮中，兩件“小事”如今看來別有意味。一是蘇嘉杭高速公路上，省界上的蘇浙兩座收費站合并，長三角公路運營第一次打破行政藩籬；二是浙江紹興縣來滬推介，接軌主題從建筑、旅游、農產品，成了外貿、交通設施與人才、技術，從那時起，接軌層次更上臺階。
那年之后，長三角聯動的不僅是產業，環境、政策、法規、技術等方面的交流合作被全面激活。2005年蘇浙滬兩省一市主要領導座談會在杭州舉行，會上提出了長三角物流中心、“環保聯盟”等新概念；再后來數年，安徽加入，成了三省一市主要領導座談會，聯合治水、治氣，省界上不少多年未決的問題終得解決。
15年來，長三角每一項合作機制的建立，都是沒有行政隸屬關系的區域合作新突破。跨越行政區劃后，如何處理政府之手和市場之手的關系？15年來，三省一市堅持一條原則：堅持市場主導、政府引導，充分發揮市場配置資源的決定性作用。
當中國經濟從高增速轉向高質量發展時，長三角地區的發展需求也變了。小到企業，大到城市，身處長三角，“全球競爭”的理念已經深入人心。“單打獨斗的時代過去了，長三角城市群要代表國家參與新一輪全球競爭，就對我們的合作機制提出了新的要求。”長三角區域合作辦公室負責人表示。
今年年初，長三角區域合作辦公室在上海組建，成為長三角在創新做實區域合作機制上的重要探索。與以往相比，長三角區域合作機制整體上也相應發生了變化：比如決策層的三省一市主要領導座談會，時間由每年年底調整為上半年，審議、決定和決策關系長三角區域發展重大事項； 協調層的長三角地區合作與發展聯席會議，協調確定跨區域合作重點難點事項、責任分工和時間節點，納入三省一市政府目標管理系統； 執行層的“辦公室”、“聯席辦”和專題合作組，按照主要領導座談會和聯席會議的工作部署，制定年度工作計劃并推進落實。

高效、務實，是15年來長三角區域合作始終秉承的特點。新一輪區域合作中，三省一市將從實際出發，把一體化發展中最重要、最緊迫的事情列出來、商量透，真正體現整體謀劃、務實推進，力求能夠體現長三角合作的重要成果，促進區域合作取得實實在在的進展和成效。

超越“分界線”

2018年創響中國活動在上海楊浦舉行，楊浦區聯合滬蘇浙皖25家國家級雙創示范基地成立“長三角雙創示范基地聯盟”，楊浦區提供

多年來，長三角地區最熱鬧、成效最明顯的區域合作，往往發生在不同省市的“分界線”上。地相鄰、人相近，方言口音也高度相似，讓這種“跨界合作”具備得天獨厚的條件。
但如今，長三角的一體化已經開始超越“分界線”。

比如在上海楊浦，這個與長三角其他省份并不直接接壤的區域，卻依托創新資源優勢，聯合滬蘇浙皖25家國家級雙創示范基地成立“長三角雙創示范基地聯盟”。由此，創新資源跨越地域邊界，無視距離遠近，形成更強大的輻射能力。

G60，這條從上海至昆明的高速公路，如今不僅僅因其交通意義聞名。從上海松江出發，G60高速公路沿線，正無中生有匯聚起一條名聲大噪的“科創走廊”。
新一輪長三角區域合作中，G60科創走廊將是地區城市之間推動產業深度融合發展的一次創新探索。三省一市將通過產業布局、園區合作、要素供給、機制創新等方面的協同，實質性地推動區域產業一體化。
這樣的合作不僅僅因為地理上靠得近形成，更因為創新發展的共同目標而發生，因為新舊動能轉換的共同動力而深化。
今天的長三角一體化發展，區域合作的深度與廣度正在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
目前，長三角城市群同城化效應不斷顯現。上海積極發揮核心城市服務輻射作用，加快推進國際經濟、金融、貿易、航運和科技創新“五個中心”建設，江蘇、浙江、安徽分別推進以南京、杭州、合肥等為核心的都市圈建設。
創新驅動和經濟轉型方面，長三角協同創新網絡加快建設，量子信息科學等國家實驗室加快建設，大科學儀器設施實現共建共享；交通和通信等重大基礎設施建設，進一步改變了空間上的“距離感”；環保聯防聯控取得積極成效，青山綠水、清潔的空氣，成為長三角共同享有的寶貴資源；跨省異地就醫直接結算、長三角地區人才交流洽談會等服務供給，讓“長三角人”享受到便利的公共服務……
“今天的長三角區域合作，不再僅僅是相鄰地區的簡單協作，而是通盤考慮的一體化，同時是更高質量的一體化。”上海市政府副秘書長、發改委主任、長三角區域合作辦公室主任馬春雷表示。
馬春雷介紹，目前長三角更高質量一體化的一個突破點是各地有發展共識、能做大增量的新領域，這些領域超越地理空間限制，可以在最大范圍內惠及長三角各地。
比如三省一市信息化領域，提出推動5G協同布局先試先用，支持電信運營企業分步實施建網，到2020年使5G網覆蓋長三角城市群； 又如在信用方面，擬制定長三角區域深化國家信用建設區域合作示范區建設行動方案（2018-2020年），深化推進長三角區域信用合作示范區的創建工作；在提升跨區公共服務便利化水平方面，將提出深入實施跨省異地就醫直接結算，擴大異地就醫直接結算聯網定點醫療機構數量，拓展跨省異地就醫登記備案方式，提高異地就醫便利性。

透視“一體化”

2017年10月7日，參觀者在北京舉行的“砥礪奮進的五年”大型成就展上觀看上海張江和安徽合肥兩個綜合性國家科學中心沙盤，未來三年長三角兩大科學中心將進行深度合作、協調創新。?來源：視覺中國

15年前，上一輪長三角合作熱潮涌動時，專家學者曾敏銳地發現，長三角一帶存在著產業同構的現象。滬、蘇、浙三地產值在前10位的行業基本相同，長三角１５個城市中選擇汽車的有１１個城市，選擇石化的有８個城市，選擇通信產業的１２個城市……
“你上什么我也上什么”，這是GDP增長“速度導向”下常見的產業發展模式。雷同的產業帶來重復的投資、過剩的產能，也使得地方和地方之間因同質化競爭形成無形的壁壘。
大浪淘沙。15年來，長三角各地在競爭與合作中經歷一輪又一輪的產業結構調整。一批產業和企業在市場競爭中淘汰了、沉寂了，一批產業在市場機制作用下調整轉移；更多的新興產業和新銳企業在競爭中脫穎而出，給各地發展帶來不同的優勢和特色，也為打破壁壘提供了基礎。
最近在上海舉行的中國自主品牌博覽會上，一個細節引人注目：長三角各省市參展的自主品牌，數量最多、門類最齊全，且來自三省一市的企業品牌各具特色，無論衣食住行，還是服務、制造、購物、文化、科創等，各地都有品牌“獨領風騷”，形成錯位發展、互補發展的新優勢。
“伸出是一只拳頭，縮回來則是五根手指。”這是三省一市在高質量一體化發展要求下形成的共識——一體化不是一樣化，一體化可以“求大同、存大異”。
新一輪長三角區域合作中，三省一市共同謀劃，發揮市場作用，通過主動溝通對接，擬在汽車、集成電路、人工智能、智慧城市等重點領域形成若干專項行動，著力打造一批世界級產業集群和全國首位的新技術應用示范引領區等等。
光聽名字，這些重點領域在長三角許多城市都能找到，會不會形成新的雷同？
“規劃的意義非常重要，長三角的規劃統籌起來，就能推動各地合理分工，避免同質化，共同做大蛋糕。”復旦大學城市經濟研究所所長周偉林表示，通過深度對接發展規劃，不僅長三角的中心城市、節點城市能享受一體化的紅利，廣大中小城鎮、鄉村都能因分工獲得新的發展機遇。
三省一市聯合編制、即將發布的《長三角一體化發展三年行動計劃》，就將作為推進長三角高質量一體化發展的時間表和路線圖。在編制中，三省一市著力轉變行政區為主的慣性思維，聚焦交通、能源、創新和環保等重點領域，梳理排摸突出問題清單，明確階段性主攻方向和突破口。這一行動計劃既從長三角服務國家戰略、參與全球競爭的大格局出發，又充分考慮各地特色與優勢，力求各揚所長。
“長三角要形成‘拳頭’和‘手指’的關系，上海在其中的作用不可或缺。”長三角區域合作辦公室負責人表示，在推進長三角一體化的進程中，推動長三角地區實現更高質量的一體化發展，是中央要求，也是上海提升城市能級與核心競爭力的重要載體和使命所在。上海將打破行政藩籬，放眼長三角和服務全國，更加主動地發揮好上海作為核心城市的龍頭帶動作用，以更加強烈的使命擔當、更加積極主動的行動和更高的工作標準，推動長三角更高質量一體化發展。
在推動長三角更高質量一體化發展進程中，上海還需要發揮好服務功能。上海將在加強國際經濟、金融、貿易、航運、科技創新“五個中心”建設，增強經濟中心城市綜合服務功能的同時，充分發揮好上海金融等高端要素市場相對齊全發達的優勢，全力輻射帶動區域經濟發展，在服務長三角兄弟省市的發展中進一步拓展發展空間，贏得發展機遇。
“具體而言，近期上海將與長三角各地，聚焦交通、能源、科創、環保、公共服務等重點領域，加強深度合作，形成一批合作成果；同時，上海將對標國際打造營商環境新高地，加快形成法治化、國際化、便利化的營商環境，為各類市場主體營造更好的發展環境、搭建更大的發展舞臺。”長三角區域合作辦公室負責人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