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上海的城市邊界與鄰近的浙江、江蘇交匯后形成城市群，也意味著我們的城市無法再向外生長，是時候回到已經存在已久的城市中心，將老建筑、舊地方更新迭代，為上海邁入全球城市做好準備。

日前，徐匯區舉行的一場名為“建筑，是可以閱讀的”論壇上，專注拍攝上海老房子的青年導演程亮以及城市更新專家、同濟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副院長李翔寧分別從“過往”與“未來”兩個角度講述了建筑對上海城市發展的非凡意義。

在上海著力提升城市能級和核心競爭力的當下，建筑及其背后的文化內涵為上海帶來的獨特辨識度，毫無疑問也是城市競爭力的重要組成部分。

老房子：梧桐樹的“配套設施”

導演程亮 ? ?供圖：徐匯區政府

不久前，網劇《上海女子圖鑒》中的一句“只有頭頂有梧桐樹的地方才是上海”曾引發網友熱議。在論壇現場，該劇導演程亮則“官方吐槽”這句自己設計的臺詞：“不僅南京的網友不服，杭州的網友們也不服。后來我走到西湖旁邊發現，果然，杭州的梧桐樹（樹干）比我們上海的粗得多啊……”

《上海女子圖鑒》中出現的黑石公寓和梧桐樹? ? 來源：豆瓣電影

“但上海梧桐樹的特別之處在于它的‘配套設施’。”在程亮眼中，上海市中心街頭的梧桐樹、老洋房、新式里弄常常以排列組合的形式出現，大多數洋房、里弄里還居住著老百姓，將近百年來在此居住的一代代人的生活軌跡延續。都說“百年中國看上海”，濃縮了中國近代史的上海老房子，恰好為路旁這些梧桐樹提供了神韻。

于是，人們在《上海女子圖鑒》中能夠觀察到程亮將自己身為上海人的一些細微偏好帶入片中。女主角在不同年齡段都曾行走與復興路、淮海中路的梧桐樹下，黑石公寓的大露臺、克萊門公寓標志性的三角形“門臉”在劇中也都有跡可循。熱愛上海老建筑的人觀看此劇宛若參與一場“尋寶”游戲，而對于不了解上海的人來說，除了電視劇片頭航拍鏡頭下夜景璀璨的陸家嘴和外灘，上海的建筑地標其實更多隱藏在梧桐樹下的弄堂里。

里弄：社會生活的“博物館”

同濟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副院長李翔寧

里弄，恰恰是近年來上海城市更新關注的焦點。作為上海城市空間藝術季的主策展人，李翔寧介紹，如今正有越來越多的建筑師、城市規劃師、社會工作者將目光投向弄堂內外的城市微小空間。此前，同濟大學城市規劃系教授童明就曾帶領團隊，在位于北京東路貴州路上的貴州西社區選取了一處弄堂口展開了12項微更新設計。而這樣一個小小的弄堂口，其實正是城市重要的“可防衛空間”。

“當我們走到弄堂口，門口的阿姨、爺叔看到陌生面孔肯定會攔住問上一句‘你來干嘛的’。”李翔寧表示，這一由“人”形成的城市可防衛空間不同于以現代科技為基礎的攝像頭、監控設施，純粹由熱愛這個空間的居民組成。而恰恰是這份對城市空間的責任感和認同感，形成了異常牢固的城市安全帶。

瑞金一路151弄

陜西南路550弄

延慶路29弄 ? ? ?圖片來源：均 舒抒 攝

在上海的永嘉路、紹興路、陜西南路、瑞金一路這些市中心老馬路兩旁，依舊可見居民們在弄堂口聚焦聊天的景象，時不時還能遇到小理發鋪、雜貨鋪、早餐鋪，里弄的社交功能通過這些透露著濃濃煙火氣的生活設施被完整保留。

“這些煙火氣其實就是上海的DNA。”李翔寧表示，在以往的城市空間改造中，大量微小空間伴隨著大刀闊斧的拆建、改造徹底消失，原址上樹立起新的高樓大廈，成為必須“嘀”一下刷卡才能進入的“門禁社區”。因此，那些尚具備完整社交性、保存仍舊完好的老弄堂，就成為上海城市更新中尤其需要珍惜的元素。

城市更新：激活上海的DNA

武康路梧桐林蔭道 ? ?來源：攝影部落

從2001年指導自己首部短片《霞飛路》起，程亮十幾年如一日專注在上海的衡復歷史風貌區內找靈感。《上海女子圖鑒》中出現的國泰電影院大門，以及影院門口并不寬敞卻氣場強大的淮海中路和茂名南路，在程亮的描述中有些許致敬的意味，“致敬”對象則是電影《羅曼蒂克消亡史》的導演程耳拍攝于1999年的短片《犯罪分子》。

“影片里徐崢飾演的主人公從武康大樓前走過，看到樓前這個五條馬路交匯的路口，當時還在電影學院上學的我被徹底震撼了。”

武康大樓位于淮海中路、武康路、興國路、天平路、余慶路等五條道路交匯處。 ? 供圖：徐匯區政府

十幾年來，程亮和同事們一直“孤獨”地在衡復地區找故事、拍故事，沒想到，今天衡復風貌區已經成為了人氣爆棚的“網紅”，全國各地的年輕人來到武康路上“自拍”，外形被程亮形容為“猶如一塊切片蛋糕”的武康大樓，也當之無愧地成為了上海最有名的“蛋糕”之一。而當年震撼程亮的那個路口，如今每天都在震撼著源源不斷來到此處的游人過客。現在，人們再想起上海，除了高樓大廈，梧桐樹旁的老房子也占據了重要位置。

天山新村 ? ? ? 攝影：朱德茂

另一樣在上海城市更新中不可忽視的重要元素，是隨處可見的老公房。李翔寧表示，上世紀50年代至80年代在上海涌現的老工人新村，雖然在今日看來都已其貌不揚，甚至垂垂老矣，但它們同歷史更為悠久的老洋房、新式里弄一樣，也承載了一段上海的城市記憶。即便外觀和內里看起來都有些單調乏味，卻應該成為城市更新的焦點。

這一觀點立即讓擅長用鏡頭語言“說話”的程亮眼前一亮。一直拍攝老房子的他表示，自己也在思考，不能僅僅“沉溺”于圍繞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上海建筑進行創作，對于更為普通、草根的建筑也需要挖掘出現實意義。“老公房身上代表的美學意象，證明了上海的城市之美是有層次的，這一點非常重要。”的確，上海不僅有洋房、里弄，還有工人新村，每個年代都有自己的代表，并且都完整保留。從不令人感到千篇一律的城市風貌，將這座城市血液中流淌著的人文歷史融匯、交流，最終形成了上海中西合璧、海納百川的文化氣質。